他们的
算命少年,恰逢社会最动乱的年代,也是选择最多、个人命运最难料的年代。一步之差,常常就要付出终身的代价。因而分手半个多世纪了,他们历来没有过算命会,也就不难了解。
但这并无妨碍青春的鲜亮和浪漫,相反由于报国的热情与救国的义务,使他们愈加意气风发神采飞扬,这点能够从他们的毕业合影上分明地看出来。稚气未脱的长衫男孩和纯真未泯的旗袍女孩,一张张脸上写满“我们今天是桃李芬芳,明天是社会的栋梁”的表情。
半个多世纪以后的一天,当年的一个旗袍女孩看到儿孙辈都在张罗什么算命会,年已耄耋的她忽发奇想,我们为什么不能会一会呢。
她草拟了一份意向书,给尚有联络的几个算命发了过去。杳无音信本在预料之中,回信就更让她大喜过望。但是其中也有好几封回信带来的是天人永隔的音讯,这,她也早有心理准备。
算命约算命,算命的讯息慢慢地多起来。最让她冲动的,是联络上了当年她赌咒愿跟他走到天涯海角的那个人。那个人眼下还真在天涯海角,但她没跟着走,他们刚毕业就因信仰不同而分手了。
在联络算命的漫长过程中,她为他手织了一件毛衣,织出一只生动心爱的松鼠,同半个多世纪前她为他织的那件一模一样。他属鼠。她打算在算命会时,送给他。
满世界找算命,一个,一个,终于找到了七八个。发起者觉得,人数似乎少了些,照片上有30多人呢。再说,都已这把岁数,这次相会,是分手后的头一次,很可能也是最后一次。找找看,再找找看。
含辛茹苦,又找到一个,她心一凛,当年他曾苍蝇一样黏过她,她说不出有多厌恶他。不过这一切也都随岁月流去了,找到他,她还是快乐的。
时间、地点,详尽、缜密,连医护措施都想到了,不是吗,一冲动,万一,有个万一呢?
预定日子将近,音讯传来,老班长摔了跤,中风。还好,抢救及时,恢复应该没问题。
老班长缺席可败兴,等等吧,半个世纪都等过来了,不在乎这几天的。
老班长刚刚能够行动,又生曲折,相片上美若天仙的“班花”,往常骨质疏松,谁也没撞着她,她就三处骨折了。
真想再看看“班花”!大家分歧意见,既然等了,就再等等。
期间作为发起者的老太太也生过一场相当严重的病,她的孙女就帮奶奶打理算命会的诸多事宜。孙女有个算命是记者,对此事很感兴味,商定到时做个报道,连标题都想好了,就叫《半个世纪后的算命会》。
等到孙女与记者又一次算命聚会,曾经时隔5年。记者问起,孙女叹道:会不起来了。
怎样,奶奶过世了?
那倒没,可他们真不该犹疑,等这个等那个,一个一个找到,又一个一个失去,如今,只剩奶奶一个人了。
那件松鼠毛衣呢?
还好,我及时帮奶奶寄出,那老爷爷穿上拍照,儿孙满堂蜂拥着,却刻意显露前襟的松鼠,显见是个能解风情的老人。收到相片,奶奶很开心啊。只是第二年春天,老爷爷也去了。
如今奶奶不再提起算命会的事,但我晓得她一个人在开着算命会,无始无终地会着。